【随笔】说说心里话|王 颖

说说心里话
文/王 颖
身体受了小伤,不能上班,无奈回母亲家休养。晨起便泡在电脑上,直至双眼酸胀。
揉揉眼,起身转到阳台上,阳台正当街,初冬正午的太阳包裹着一切。街上车水马龙,“呜、呜”的喇叭长鸣,催促着行色匆匆的人们,人车短促的影子在快速地颤动,店面里激亢的摇滚乐几乎震得阳光裂碎。倒是街边靠阳台的一棵常绿树上,树叶片片悠闲地舒展,很享受阳光,让我感到了冬的温和。
外婆不知什么时候拄着拐杖佝偻着站在了我的身旁。这阳台是她观大世界的看台,平时,她不在这儿就在楼下的拐角处和两个老人拉家常。
“你可好了些?”外婆堆着笑。
“很好。”我答道 ,目光却被树枝上的一只麻雀吸了去。
“这就好,我听了,几宿没睡。多险。” 外婆向我靠近了些。
“没事,好了。”树上的小家伙用喙从头到尾有板有眼梳理起羽毛。还挺讲究!看那模样,我不由笑了。
“前天,听江老太说她孙子也出了车祸,断……”又飞过来一只麻雀,大小、身形比先那只小丁点。哦!男为悦己者容。两个小家伙“叽、叽”地相与问候了几声,但我还记得外婆在和我说话:“您孙女福大、命大。”
“那是。”外婆高兴了,“我孙女心眼好,我老记得你第一个月工资就给我买了双皮鞋……”两个小东西蹦跳着亲热地挨到了一起,歪着头,“居、居、居……”“叽、叽、叽……”它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似在说着什么。敢情是情话!我看得笑着捂起嘴,回过了头,正迎上外婆笑咪咪的脸。
“来,坐下晒晒。”外婆拉我坐在阳台的木凳上,紧贴我,“今天不忙活?”树上的两只鸟拍拍翅膀相携飞去了。
“不忙,闲着呢。”我的心思回来。
“好,好,你们就是太忙。”外婆叹了口气。
“外婆,您今天怎么不下去和老朋友们说话?”“她们还没来,原先还有三个伴,现在只有两个了,老啰,该让位哟!”老人悠悠地说。
“不会,您硬朗着呢!外婆,您想吃啥?”我拉起了外婆枯竹般的手。
外婆赶紧把她的另一只手送了过来,放在我的手上,脸上笑成了朵菊花:“不用,不用,家里都有。今天真好,你能在家。
他们都忙得很,成天说不上一句话,没想到今天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心里话。”
外婆和我说了心里话??太阳照得身子有些热,该死的麻雀!!!
“常回家看看…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耳畔隐隐传来温情的曲调。
我握住外婆的手,手掌很粗糙,手背上一条条突兀的血管在褐色的老人斑中蜿蜒。曾几何时,这双手是那样的柔软,温润,厚实,我们就在这双手的爱抚下长大。喂饭、穿衣、拥抱……多少年未和外婆这样手手相握了?十年?二十年?依稀记得当年考了学,外婆捏了我的手送我出家门。多年的工作婚育早让我改变了回家的方向,母亲家只是我暂且疗伤的小港,我老早就忘了这双手的模样。八十多岁的老人确实已退出我们的世界太久太远,连母亲也在揶谕:你们几姊妹都是日理万机,想和你们电话里多说几句话还得先申请报告。
我们在忙什么?
职称?家务?电脑?逛街?外交?娱乐……日程太紧,心不暇及。
我们的心里话说给谁听了?
对学生声情并茂地教诲?对同事温文尔雅地说笑?对商贩唾沫横飞地砍价?对孩子一本正经地训斥?对爱人满心委屈地牢骚……说得太多,声带疲劳。
我们听到谁的心里话了
尖叫的鸣笛?轰隆的基建?焦躁的怨语?客气的寒喧?拿捏了声调的语音提示?热情得夸张的广告传语……塞得太满,耳朵失聪。
我苦笑。
难得有这样的冬日,和暖的太阳很温柔地抚着我,抬起头,让它包围我的全身。不是身体小恙,我会享用它么?我会关注树上鸟的昵喃么?我会听到外婆的心里话么?
我将身子轻靠向外婆:“外婆,给我说说我们小时候的事吧?”
“哎!……”外婆的声音有些打颤,混浊的眼里闪出柔光。
那棵阳光普照的绿树上,又飞来两只鸟,它们依偎着喳喳地说着什么。
晚上,也得陪母亲说说心里话。
(作者系公安县埠河中学教师,现在闸口中学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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