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从武汉穿越回民国 我为你指条明路

江城照相馆的民国风立中堂主人曾建新我明白,爱情的感觉会褪色,以入老照片,但你会长留我心,永远美丽,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韩国电影《八月照相馆》台词
本期特邀出镜嘉宾|湖北卫视 丹丹
武汉是一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城市,我从无数外地人嘴里听到过他们描述的武汉和武汉人,粗俗市侩是他们最常用的形容词。说实话,我很能体谅这种情绪。
到现在我始终还没有学会用武汉方言去跟人交谈,我骨子里始终不肯与这个城市实现在精神上的归化,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深陷这座城市,我离不开她,出门只要超过一周,我就想回到她的身边。夜晚走在依然肮脏逼仄的巷落,闻到空气中那熟悉的烧烤和炭烟气息,看着灯光下就着一盆小龙虾畅谈酣饮的路人,感觉自己就像叶子长在树林里,风游荡在风中,心马上就安定下来了。
人与人想成为知己,都要经历漫长的相知相认,更何况和一个浩大的城市?
有时候想一想武汉这个城市让人迷恋的地方是什么是风景么是历史么是气候么其实都不是。我想就是这座城市里有很多有趣的灵魂,城市待得越久,接近他们越多,你才明白,平生不解是相思,而今相思媚入骨。
曾建新先生弟子小熊女士
我的朋友圈里有些文艺界的朋友,他们偶尔会秀他们的民国风照片,或者一身旗袍,凝眸静立;或者一身长衫,眉鬓轩昂,把他们的精气神拍得非常地雅淡养眼,看到他们,我才意识到,美丽这种东西其实不用过度注释的,美不在艳丽而在面目端正,清清素素间透着文雅合度的老范儿,这种美感是很多现代人无法领会的。于是我在他们底下默默点了个赞。
一个人天天吃鸡蛋,就不会在意是哪只母鸡下的。点赞之后,惊鸿一瞥之美,散作霁雪风烟。直到有一天,我的朋友张姝、胡飞、刘昂等人在汉口泰兴里举办昆曲雅集,我跑到那里凑热闹,听了半天“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独自出来抽根烟,走廊外也静静站着一个戴着小礼帽、鼻子上架着一个圆框眼镜的人,他一边抽着烟,烟头在昏暗的夜色里明灭,隐隐约约现出中年男子的模样,一边静静听着室内飘出来的水磨昆腔,极为专注。那时候,我还未意识到,未来还会和这个男子继续见面深交。
过了几天,张姝、胡飞、刘昂带上我一起去汉阳一个叫“立中堂”的地方拜访,这才知道,前几夜见到的这个男子,正是“立中堂”的主人曾建新先生。
“立中堂”就在赫赫有名的“汉阳兵工厂”历史遗迹的旁边。一百多年来,武昌凭借着固若金汤的省城位置,汉口仗着一百多年发达城市的积累,都依然风流不散。唯独汉阳芳华不再,自从汉阳兵工厂和汉冶萍托拉斯成为历史之后,汉阳变成了一个“铁锈区”,至今还没有什么让武汉人为之骄傲和自矜的新亮点,但我相信未来肯定会有的,为什么呢,也许就跟这座立中堂有关。
立中堂本来是曾建新先生祖辈在黄冈团风回龙镇乡下的的藏书楼和私塾的堂号,民国时候,它的祖辈跑到武汉在当时最有名的“显真楼”照相馆做事,之后在江城开办了一家“立中堂”照相馆。从此,藏书和摄像就开始在他们家族种下基因,也就是因为这种家族传统潜移默化的影响,曾建新先生后来无形之中接续上了祖辈的传统,开始克绍箕裘,以藏书者和摄影师的身份示人。
曾建新先生1996年进入湖北中烟工作后,在国有企业里面做着四平八稳的品牌设计与营销工作,我们很多烟民追捧的“黄鹤楼1916”的设计,正是出于他的手笔。烟盒上印着简照南、简玉阶兄弟的图像,唤醒人们对南洋兄弟创办的汉口卷烟厂的记忆,也点出这款香烟的经典、雅香的特性,可以说是武汉一项工业设计佳作。
这项设计的构思,源于他在工作之余的收藏书籍心得。他爱读书也爱藏书,尤其钟爱收集从前的老书和解放前的人像记录。在翻着那些发黄的书页和已经黯淡成灰影的旧影像,他开始从中感受出什么叫做民国气质。
民国从清朝蜕化而出,又在欧风美雨中滋养长大,短短的历史又夹杂着一轮又一轮的战乱流离,旧学的底子没有被扫荡干净,西学的熏染又一层层将它覆盖,时不时的战乱和漂泊又逼得人不得不接纳命运的无奈。觇望故书旧影,无人眉目间不是流露出粗拙浑朴又有一丝淡淡忧伤的气息,让人看了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怀伤。
恰似胡兰成在《山河岁月》里面所说:民国初年上海杭州的女子,穿窄袖旗袍,水蛇腰,襟边袖边镶玻璃水钻,修眉俊目,脸上擦粉像九秋霜,明亮里有着不安。及至五四时代,则改为短衫长裙,衫是天青色,裙是玄色,不大擦粉,出落得自自然然的了。那时的青年是,男子都会作诗,女子都会登山临水,他们不喜开会,不惹群众,而和朋友或爱人白日游冶,夜里说话到雾重月斜。他们轻易离家去国,无人可以责其负心,而去到希腊罗马或美国呢,希腊罗马美国亦像在贵客面前不可以诉说辛苦恩怨事,他们是到了哪里,哪里即呈吉祥,他们有这样的奢侈,连脂粉都怕污了颜色。
尤其是当曾建新先生看到一套山东画报出版社的《老照片》,里面那些破落却很宁静的民国表情深深打动了他,他决定用自己的设计才能和拍摄功夫,在现实中重新把这些表情复原出来,这就成了他重建“立中堂”的初心。
“其实我们现在的人对民国风摄影是有很深的误解的,很多女人喜欢化着浓妆穿着很鲜艳的旗袍,甚至穿肚兜、露出旗袍开衩下性感的大腿,这所谓的民国风照片,其实是一种妖气”,说到这里,曾建新从架上拿起一件旗袍,托起下摆给我看,“喏,真正的旗袍应该是这样子!”他比了比脚踝上十厘米处。
民国风首先就是民国衣冠。民国衣冠总能把古典美与新潮的东西融合在一起,既看着舒服又不失中华文明的文雅,不像完全老式的衣服固步自封,也不像完全新潮的洋装崇洋媚外,就好像一个清秀眉眼的女人,她绝不妖颜冶容倚门卖笑,只是衣装简素悄立墙隅,却越看越具有静女其姝的娴美感。
本着好玩的想法,他布置了一间工作室,用自己对民国风的体会,开始给一些亲朋好友拍摄真正民国风的照片。并且通过微信朋友圈展现出来,好评不断,慢慢地很多素不相识的人慕名找上门来,请求他帮忙拍摄民国照片,就这样,一项业余兴趣就被他盘成了一笔生意,2015年,他彻底从国企出来后,专心一意经营他这座“立中堂”照相馆。
民国时照相术是一件奢侈品,往往是一家人和照相馆商量好时间,然后一家人衣帽庄重结伴留影,作为家族永远的纪念。这种注重家族团圆和仪式感的照相,与其说一家人合影拍照,不如说是给自己的家族留下珍贵的档案资料,子子孙孙长保有,家族的亲情即使经历流逝的百年时光,依旧能够在翻开相册的那一刻重新记起。
为了将这种庄严感继续在影像间传承,为了不让自己的志趣被商业利润的诱惑所侵蚀,曾建新先生为自己立下了“七不拍”的铁律:1、先看照片,须发半身素颜照经其认,不见照片不拍;2、四海宾朋,须以提前预约为唯一凭据,贸然造访不拍;3、上下服装,皆以立中堂民国服饰统一装,奇装异服不拍;4、千百造型,皆以民国场景为统一布景,户外环境不拍;5、男女老少,须以端庄姿态为统一礼仪,夸张动作不拍;6、万千照片,皆以复古上色为统一工艺,其它风格不拍。7、慢工细活,以选片日起五周后出修片,中途催片不拍。这样的做法,在武汉摄影圈子里,也算鹤立鸡群。
如今每天他从家里吃罢饭,就踱到汉阳琴台大道对面的中央公园自己的工作室,坐在那里泡上一杯茶,静静坐上半晌,不多一会儿,门轴吱嘎响处,约好时间登门来拍照的人进来了……
来拍照的人,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听了曾建新先生讲了很多他们的故事,我最感兴趣的是那些老人们,面对苍老,谁也无可奈何,在不断苍老的过程中,我们既在丢失年龄和青春,也在丢失证据和记忆。照片的存在,就是这样一种挽救记忆的通道。
一个老爹爹,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父亲是一个黄埔军校的军人,但印象已经湮灭得几乎没有痕迹了,在孤苦中慢慢熬过一生,是一桩噬心蚀骨的痛史。他做梦都想见到自己那死去很多年的父亲,但家中一张照片也没有;千方百计打听父亲往日的同僚,一家家登门拜访, 终于找到一张往日的旧影。他捧到曾建新这里,希望他能帮忙修复,并以这张照片为蓝本,拍一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照片。
等照片修复好、新照片也拍摄完,看着眼前青春稚气的父亲和老迈如松的儿子,这两段不同的时光在同一张相纸上展示,你才会相信,时光是可以倒流的,照片的存在或许是件美妙的事情。它对抗时间,证据一样的帮助人们保存了过去的记忆,已经故去的人在照片里可以笑容依旧,已经消逝的时间曾经开放的如花绚烂,即使家族星散、阴阳远隔,但血脉依然带着旧时光的温度,从幽暗中缓缓流向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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