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天真

有时天真黎荔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从“天真”迈入“现实”的过程,一旦入世渐深,我们就很难在身上再保持曾经的天真,举目四顾,看见了社会里的虚伪骄矜,成人大都已失本性,只有年少时的天真烂漫,人格完整,才那么接近真正的“人”的本质。一只脚踏进成人世界时,对纯真时代的回头一望,轻快的眼泪变成了沉重的眼泪。轻快的眼泪是少年的眼泪,少年不识愁滋味,却有那么多无由的感伤;当脚已经踏进了成人社会,世界突然开始加速度了。浓情年月再不回头,纯真的心早经蜕变,从前旧片断已飘远。
你的狂热与天真也早消失了吗?在郁郁的岁月中。
散场是时间的悲剧,少年时代一过,就被逐出伊甸园吗?但是,总会见到成人世界里逆流而上的孩子,抱守着单纯和天真,诉说永远不愿长大的愿望。是的,有的人一辈子都是少年,少年不是外貌的青春,是骨子里的一派纯真。我见过许多这样极其天然本色的人,活泼不失温柔,坦率兼具天真,眼睛忽闪忽闪,那种对万物的爱,那种对生活的肯定和修复态度,那种对美的义务,那种对灵魂的许愿,不依赖任何条件。
天真的李白,天真的海子,天真的顾城,觉得诗人是最孩子气的大人。像个儿童,诗人看见的是隐藏在事物背后的另一种“真实”。比如雪化了,在诗人眼里不是水,而是春天;又比如银河里的星星,诗人会觉得,那是天空的河的原野上,咕噜咕噜的碎石子;再比如遇到水花四溅的喷泉,诗人会活泼泼地抒发内心的感受:水,站起来了!诗人总是越出世俗的眼界,流露天真的心灵,欣赏山水的灵秀。他们目光清澈,性情烂漫,他们讴歌自然神,他们是大地的信徒,他们拥有最古老和神秘的品质——“清晨”的品质。诗人不同于其他人,他的童年从未结束,他终生都在自己身上保留清澈的目光、干净的心脏、敏感的皮肤。
然而,梦想是一个天真的词,实现梦想是一个残酷的词。有一个天真和世俗迎面相撞的故事,关于海子。说一次海子走进一家饭馆,对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诗,能不能给我酒喝?”老板回答:“我可以给你酒喝,但你别在这里朗诵。”湖水是他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据说这是海子走向山海关卧轨自杀的原因之一。
有些时候 你怀念从前日子
可天真离开时 你却没说一个字
你只是挥一挥手 像扔掉废纸
说是人生必经的事
马克思在论述希腊艺术时曾经说过:“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成人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儿童的真实再现出来吗?”去理解那些清晨一般的人吧!那些很少很少的人。我们每个人都是从天真烂漫的时光中走过来的,美得像天上的云朵儿一样洁白亮丽,像满天飞舞的肥皂泡一样多姿多彩,像随风飘扬的蒲公英一样自由自在。看《西游记》的重播,突然觉得唐僧遇见了妖怪,每次都说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他其实已经被妖怪伤过很多次了,知道妖怪喜欢吃他,但还是没有提防之心。唐僧是天真的,我不禁落下泪来,这是圣徒般的人物,纯洁得一塌糊涂,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人生是复杂的,一切都搅合在一起,因此我们必须有成熟的头脑;人生又是短暂的,人类的一切智力活动最终都是可笑的,因此天真的心也许可笑,却更可依凭。
我们都曾有过一张天真而忧伤的脸,手握阳光我们望着遥远,轻轻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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